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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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蔻兒是打聽過這個洛姑娘的。

洛惜音是地方官員的女兒, 早年因為出生時祖母去世父親必須丁憂,導致洛父覺著這個女兒命硬, 克了他, 一直不喜,六七歲起就以祈福的名義把她養在了山莊, 身邊除了婆子丫頭, 沒有一個人親人照顧。

如今她十七歲,洛家正是求人的時候, 才想起來有這個一個被遺忘了的女兒,接回來看了下覺著相貌不錯, 讓她跟著對她厭嫌的母親進了京。

洛父一個小官, 京中都不敢招惹, 想要用這個沒有什麽感情的女兒給他破開一個貴府大門,洛母也想用大女兒換小女兒一個好前程,幾乎打算半賣半送把人擡進一個年過六旬的五品京官家中做妾, 正巧了,當時陸昭給蔻兒投誠, 說了北成郡王一事,宣瑾昱派人順藤摸瓜挖出了幾個藏得較深的配合官員,其中就有這個官員。這個官員也是蠢, 貪圖蠅頭小利,為了北成郡王虛無縹緲的許諾加上些許好處就稀裏糊塗打算幫人做點小事,平日裏更是有些不幹凈的動作,簡簡單單就用貪贓的名義把他起了地。

這事兒是方令賀去辦的, 當天正是洛母把餵了藥的洛惜音往這個官員家裏頭送的時候,與方令賀撞了個正著。

這下子方令賀毫不客氣又給這個官員扣上了一個強搶民女的罪名,幹脆利落把人給收監了。

洛母一見剛走通的門路就這樣垮了,話都不敢說,自己證明了身份折騰了幾天出來後一個人悄悄就溜了,根本沒有去管洛惜音。

洛惜音人生地不熟的被親娘扔了,等方令賀辦完了差事全部料理的差不多了,一回頭,這裏還有個被強搶的民女。

本來打算把人直接按原籍送回給洛家,但是洛惜音卻怎麽也不回去,而是讓方令賀幫忙找個坤道觀或者姑子廟,她打算直接出家。

方令賀一打問具體,想了想把人交給了風翩翩,想了個法子暫且把人先留下,總不能年紀輕輕真的就出了家去。

自己安排的事兒,方令賀有時候也會去問一問,一來二去見過幾次,不知不覺就上了心。

當初這些消息放在蔻兒面前的時候,蔻兒簡直不敢相信居然還有這樣的人家,把責難推給一個剛出生的孩子不說,多年不聞不問,用的時候想起了人。毀了前十幾年還打算一口氣毀了人一輩子!

宣瑾昱比起蔻兒要淡定的多,他對蔻兒說了幾個類似的例子,道:“多得是有這種蠢人,總想找些借口把責任推給別人。”

“連自己親女兒都能這樣對待,這樣的人也太冷血了。”蔻兒也是生平僅見,“自己的親人都能這樣隨意拋棄,真的不知道他還有什麽是不能放棄的。”

“別氣,”宣瑾昱笑道,“現在的重點不是洛家,是這個洛惜音。”

“嗯……”蔻兒把花箋給宣瑾昱看了,裏頭的字跡清秀,言辭簡單,拋開其他只看內容,就是一個普通的問安帖子。

蔻兒已經猜的這個洛惜音極有可能會成為她的嫂嫂,想見一見她,苦於沒有名目,直接大肆招人進宮來,早早兒讓洛惜音暴露在人前,擔心會因為她或者方令賀的身份而有些節外生枝。

宣瑾昱建議道:“不妨就用表姐妹相見的名義請進來一看就是。”

如今洛惜音在風家附近的巷子住著,與風翩翩關系倒還不錯,跟著一起進來也無妨。

蔻兒思索了下,還是覺著算了,她打算先問問方令賀到底是個什麽章程,才好著手這事兒。

宣瑾昱去勤政殿的時候,就替蔻兒帶了一份紙條,等他忙完了政事,方令賀收了紙條重新寫了份,交由了宣瑾昱帶給了蔻兒。

兄妹倆隔著宣瑾昱來回交換了幾封信,也讓蔻兒心裏頭有數了。

方令賀的意思是暫且不急,等了開春再說。他要有點時間去讓洛惜音無後顧之憂才行。

既然哥哥都說了可以稍微延後,蔻兒就沒有之前收到拜貼時的火急火燎了。她想了想,把尚竹派出了宮去,稍微幫忙打點一下洛惜音那邊。

進了臘月沒多久,大雪紛飛的時候,蔻兒戴著厚厚的棉手筒和宣瑾昱在殿外堆了兩個大大的雪人。這裏的雪厚,積得起來,堆一個雪人能放幾天。

雪人還沒有化,阿饞就從襄城回來了。

她出去玩了一兩個月,把襄城轉了個遍,等到天冷,受不了那邊的溫度,哆哆嗦嗦就在風家一個小舅的陪伴下返回了京中。

阿饞回來後還嘴硬,說她懂事,玩都不玩專程來過年的。

她還帶來了風嬈嬈等人的書信,並一個師父準備的三層藥盒,一股腦兒給了蔻兒。

蔻兒看了下書信,嬈表姐那邊一切都好。畢竟是回了自己的家,方方面面舒適安逸的多,心情也舒暢,吃得好睡得好孩子長得也好,除了眼前總有個礙眼的家夥外,一切都好。

徐嵐的書信就言簡意賅,讓蔻兒早早準備些派人去山裏頭挖冬草。

師父就更直接,藥盒子裏每一層的每一瓶藥丸上貼著一張素紙,上頭寫著癥狀藥效,幾乎都是急用保命的好東西。

蔻兒翻看藥箱時,發現了其中有一瓶上面寫的是適合青年男子安神養氣,蔻兒就直接把這瓶藥丸給了宣瑾昱。

宣瑾昱決定不浪費蔻兒師父的一番好意,晚上睡前吞服了一顆藥丸,打算養精蓄銳好好休息一天,卻不料大晚上的被火燒心,一直把這股火燒到蔻兒身上,燒的兩個人折騰了大半晚上。

第二天早上,蔻兒從被子裏伸出酸綿的手把藥瓶拿過來,仔細辨認了下上頭素紙上的字跡,絕望的發現,果然是師兄幹的好事。

和怒氣沖沖的蔻兒不同,宣瑾昱難得站在徐嵐這邊說話:“師兄關心,皇後何至於生氣。”

他把蔻兒想要拿去丟掉的藥瓶寶貝一樣收在自己身邊,帶著一臉意味深長:“朕覺著家人的心意不能浪費才是,朕會好好服用這安神丸的。”

徐嵐也有度,藥丸子裏加的藥材就是稍微催情助興的,對身體並無不妥,只能算是輔助。卻不料宣瑾昱每次都做出一副藥效十倍的模樣,蔻兒不敢躲,只能任由宣瑾昱盡心。她為此惱急了師兄,二話不說往襄城帶了信去。

她收拾不得徐嵐,總有人能收拾。

徐嵐在襄城有沒有被收拾蔻兒不知道,她只知道眼下是她入宮以來第一次執掌年節,差點累癱了。

過年基本上都從臘八起陸陸續續就要開始張羅,前朝不算,單單是後宮,要安排了一個個宮殿的灑掃清洗除塵,各個宮殿該換新的換新,還有太妃們公主皇子後妃們,一應事物全要蔻兒過目。

蔻兒以往沒有親自操持過大的節日,這次過年算是領教了,女官來來回回接連不斷,底下任何事情都要請示蔻兒,蔻兒一個人忙不過來,索性繼續給亭太妃分了點權,讓亭太妃並羅太妃一起操持下。

羅太妃過了年就要跟著宣鐸亓出宮建府,對宮裏頭沒有任何想法,年節時幫皇後做些力所能及的算是一種露臉,她也知道如何,與亭太妃二人寸步不離的,用心張羅著。

冬天裏樹上葉子都落完了,光禿禿的樹枝上開始綁著一個個紅色的絹花球,處處張燈結彩的布置了起來。

教坊司也早早排練了歌舞,每一個都要蔻兒過目確認。蔻兒撐著眼皮看了十幾個歌舞,嘴角一抽,只覺著她什麽都看不出來了,眼前跳什麽都一樣。

“稟皇後,崔才人好似對歌舞略懂,不妨讓崔才人前來幫忙看看?”晚香見蔻兒看這些歌舞看得眼皮子都犯困了,在她身邊提醒道。

“崔才人……”蔻兒記得她,崔釉兒自從白美人出宮之後,整個人避不出戶,幾個月的時間幾乎沒有讓她見著過一面,以至於差點把她忘到了腦後。

晚香提起此事,蔻兒還想起來了崔才人當時說過的話,她微微意動:“那就宣崔才人吧。”

崔釉兒的確在歌舞上有所造詣,看了幾個之後,就能低聲對蔻兒指出哪個歌舞如何,或優點或些許不足也能說得頭頭是道。

蔻兒想了想,直接把歌舞安排一事交給了崔釉兒,在年節期間許她女官權利,暫領職務便宜行事。

崔釉兒眼前一亮,第一次露出了勃勃野心。

有了幫手,蔻兒就稍微輕松了些,有了喘氣兒時間。

很快前朝封了印,宣瑾昱徹底不忙了,為了方便蔻兒,他直接和蔻兒搬回了中宮去住,難得每天能陪著蔻兒睡到日上三竿,整日裏膩味。

宣瑾昱一閑,蔻兒就吃不消了。她到底年歲小,白天還要忙著年節事宜,受不住宣瑾昱集中頻繁的索取,好在除夕很快到來,她才能松一口氣。

除夕當天家宴,蔻兒與宣瑾昱並肩高座最上,受了宗室皇親的朝拜祝賀。

一場家宴持續了幾個時辰,期間舞樂不斷,笙歌連連。

蔻兒早就堅持不住了,全靠著酒杯裏的酸湯撐著,她看著下頭宗親們還在熱火朝天的飲酒相談,女眷們交頭接耳,忍不住微微靠向一旁的宣瑾昱:“陛下,還有多久?”

從午時開始在殿中擺起了宴席,如今夜幕都降臨了,她也就去偏殿小小休息了兩三次,坐的整個人都快麻木了。

宣瑾昱飲了杯中酒,把玩著酒杯,側眸看著蔻兒:“快了。”

他說快了,的確也是快了。宣瑾昱放下手中筷子後只在短短時間內,下首坐著的宗親們也紛紛放下筷子酒杯。

宣瑾昱起身扶著腳有些麻的蔻兒,隨意說了兩句祝福的話,端起酒杯,與宗親們共同飲了一杯酒,就散了宴席。

帝後兩人攜著手先走,這會兒天空忽然飄起了雪花,宣瑾昱從黃門手中接過了一把傘,遮著洋洋灑灑的小雪,兩個人並著肩走。

“陛下,要去哪?”蔻兒牽著宣瑾昱的手,發現宣瑾昱走的小徑不是回去中宮也不是去泰華殿的,一時有些好奇。

“今兒除夕,皇後陪朕守歲如何。”宣瑾昱笑道。

“陛下要去哪兒守歲?”蔻兒被風吹得有些冷,縮著脖子斷斷續續道,“外頭太冷了。”

宣瑾昱嘴角微微一僵,遲疑了下,輕飄飄道:“不冷的地方。”

等到了目的地時,蔻兒覺著自己被宣瑾昱騙了。

這裏是一個湖心塔,湖心飄滿了水中燈,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蔻兒與宣瑾昱沿著樓梯盤旋上了塔頂,塔頂閣樓的房間裏已經燃著暖爐,燭火通明。

宣瑾昱從暖爐邊取了一條溫熱的毯子來,裹了蔻兒,一起站在樓邊圍欄前賞景。

這會兒天已經徹底黑了,細小的雪花打著旋兒輕飄飄在空中飛舞,一眼望去宮殿中處處都是燈火,紅通通亮堂堂的盤旋著幾條燈龍,交叉縱橫整個宮宇。

蔻兒背靠著宣瑾昱的胸膛,身前是厚厚的毛毯裹著,毛毯墊在她和圍欄之間,隔絕了圍欄的冰冷。

“蔻兒。”宣瑾昱從身後輕輕叫著她。

“嗯?”蔻兒懶洋洋往後一靠。

宣瑾昱用臉蹭了蹭蔻兒的臉頰,帶著笑意的聲音道:“看。”

看什麽?

蔻兒不明所以,視線略過底下湖中一盞盞花燈,又掃過湖對岸,正茫然之際,忽然聽見了‘咻’的一聲,她順勢擡頭,一朵璀璨的煙花炸開在湖對岸的上空。

蔻兒眼前一亮。

第一朵煙花炸開後,接連不斷的煙花飛升上空,劈劈啪啪炸開了數不清的色彩斑斕的煙花,幾乎照亮了半個天空。

‘咻’‘咻’聲連續不斷,蔻兒眼前是一朵接著一朵的煙花,盛開之後猶如流星雨般漸隱漸無,後續的煙花再次接上,數十多煙花同時炸開,璀璨了整個夜空。

流光如同波浪般一圈圈蕩開,帶著五光十色飛揚灑落。

“真好看……”蔻兒喃喃道,她的眸一眨不眨,緊緊追隨著漫天煙花。

“嗯,真好看。”宣瑾昱的眸落在蔻兒認真的側臉上,微微勾了勾嘴角。

蔻兒依依不舍等到所有煙花全部放完,看得眼睛都有些酸澀了,她揉了揉眼睛,一本滿足:“謝謝陛下,真的很久沒有看煙花了。”

“精神些了嗎?”宣瑾昱含笑捏了捏她的臉頰,親昵道。

“精神多了!”蔻兒一場煙花看下來,精神奕奕,之前在家宴上的困倦已經消失無影無蹤。她笑瞇瞇道,“感覺今兒有勁能打葉子牌了。”

“咦,夫人想打葉子牌?”宣瑾昱摩挲了下下巴,頷了頷首。“也行,那就打吧。”

守歲的時候打葉子牌能夠消磨時間,這是蔻兒覺著的。

但是等宣瑾昱把一副全新的葉子牌拿出來給她講規則時,蔻兒差點摔門而逃。

這樣的葉子牌她玩不起!

最終,蔻兒還是沒有跑掉,兩個人的葉子牌玩出了花樣,一點也不單調,甚至充足到讓蔻兒完全無法應付,求饒不止。

外頭第二波煙花繼續飛起炸開,依稀掩蓋了閣樓房間裏傳出來的細碎的哭泣。

漫長而疲倦的一夜終於過去了,天明時分,蔻兒終於能頭沾枕頭,下一瞬,她已經疲倦到直接閉眼睡著,臨睡前,只有一個模糊的念頭。

下一次,絕對不打葉子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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